周末回鄉(xiāng)下,，聽到五歲的侄女拍手唱著童謠《粿名歌》：“一油堆,，二油雷,，雙（三）頭尖,，四菜粿,，五縛粽,，六甜粿,，七酥包,，八酵粿……”我才想起已過臘八,，想起那一枚枚洋溢著年的味道的紅桃粿。

紅桃粿是潮汕地區(qū)時年八節(jié)必備的特色粿品,，取桃果造型而得名,。桃果象征長壽，故桃粿反映了祈福祈壽的愿望,。一進(jìn)入臘月,，母親便開始忙著做紅桃粿了,。

在母親看來，沒有紅桃粿的年,，年味是會大打折扣的,。有一年，母親忙著祭拜的事,，竟然在年前累倒了,。眼看年關(guān)將至，家里依然鼎冷鍋涼,，沒有一點(diǎn)煙火氣,。到了臘月廿六七，母親硬是從床上爬起來,，洗米,、燒水，張羅起做紅桃粿來,。她身體還虛弱著,，便招我們，“來,，你們后生仔力氣大,，幫忙揉一下米團(tuán)?！?/p>

制作粿皮的米團(tuán)要趁熱不停用力揉搓,，或用槌棒在鼎里不斷攪拌，功力越到位,，粿皮的韌性越好,。母親對粿皮的制作尤為講究，我們?nèi)嗤昝讏F(tuán),，她總要拈起一小塊粿皮,，試一試軟硬度，硬了,，再加一點(diǎn)水,；軟了，加點(diǎn)粘米粉,，直到軟硬合適,，又喚我們用手掌揉，有順序,、有勁道地揉,，揉到粿皮光滑。大冬天的,，我們一個個忙得額頭滲汗,。

揉米團(tuán)的活兒總是累人,。不一會兒，糯米香飯燜熟了,，那飄香的豬肉,、香菇和蝦米，直誘得我們饑腸轆轆,。母親似乎看出了我們的心思,，舀了一勺香飯裝在小碗里，慈愛地笑著說：“吃吧吃吧,，小饞貓,！本來這些是要做粿祭拜的呢！”

母親做粿時,，總不免向我們講起當(dāng)初嫁作人婦時,，不會做粿，被婆婆嫌棄的辛酸往事,。我和哥哥知道她再說下去就會紅了眼眶,，彼此一使眼色，打斷她說：“哎呀我的好媽媽,，您現(xiàn)在簡直就是‘粿品傳承人’,，多少人要跟您合做粿都求不來呢！”母親聽了甚是得意,，樂呵呵地找來曲紅（一種食用色素）,，將粿皮染成桃紅色，在夕陽下細(xì)細(xì)端詳,，笑成了一朵花,。

潮汕俗話說：“雅人做雅粿，粿品看人品,?！蹦赣H對做粿每個環(huán)節(jié)的講究，正是她的品性使然,。她的巧手是出了名的,，做粿又快又雅。只見她在面團(tuán)上取下大小適中的一坨,，輕柔地旋轉(zhuǎn),、揉捏，慢慢捏成碗狀,，再將糯米香飯放入“碗”中,，細(xì)致地將“碗”周的面皮揉壓下來,，輕輕收攏,，將糯米香飯餡料包好,，再將包好的面團(tuán)捏成桃子的形狀，最后放入木制的“紅桃粿印”中,。每個角落都壓實了,，然后利落一敲，紅桃粿就從模具中抖落出來,。

在做粿間隙,，母親總會喊我為她播上幾首家喻戶曉的潮語歌，諸如《一壺好茶一壺月》《彩云飛》等,，而后輕輕地跟著哼唱,。此時，夕陽的余暉給母親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金紗,，這樣的畫面總讓我產(chǎn)生錯覺——這并非在勞作,，而是在享受。是啊,，母親是懂生活情致的,。忙忙碌碌又一年，鍋碗瓢盆的聲音,，是一年行將閉幕時最美的音樂,。一家人在熟悉的旋律里，做著喜慶的紅桃粿,，說著家常閑話,，一起辭舊迎新。在紅桃粿里,，這個年有了顏色,，有了聲音，有了味道,，一切辛勞皆化為滿足,。

年關(guān)將至，我眼前又浮現(xiàn)出母親在夕陽下做紅桃粿的畫面,，忽覺歲月靜好,，趕緊撥通了母親的電話，問：“媽,，您開始做紅桃粿了沒,？我?guī)捱^去幫忙……”

【作者】沈貴芳

【來源】南方農(nóng)村報